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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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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聖人忘情。”

老道士懶洋洋的念出了小冊子上的第一句話, 頗有些玩味的意思, “這不是我們太上忘情心經上的嗎?”

他說著瞥了段煊一眼, 見後者沒有接話, 就繼續念了下去。

“茲人之一生,七情六欲理之不盡, 當斷則斷,方得清凈。”

“這不是佛修掛在嘴邊的歪話嗎?”

讀一句,點評一句, 天恒老道也算是自得其樂,然而他自娛自樂的開心, 聽著的其他人心裏就不對味了,不僅如此, 有些人直接臉色鐵青了起來。

這本冊子上的話,每一句都對,每一句都有出處, 可連在一起就變成了徹頭徹尾的胡言亂語。

雖說三千大道皆可成仙,但歸根究底,並非百無禁忌,人之精力, 何其有限, 一條道路都未必都夠走下去,更何況是斑雜到了如此令人心驚的地步, 完完全全就是在誤人子弟。

“法修有了,佛修有了……”天恒道長掰著指頭數著, “就差一個劍修,我瞅瞅……”

他又翻了幾頁,看到裏面的內容以後,咋嘛了一下嘴,“喲呵,齊活了!”

這麽說著,他把冊子上的內容亮了出來,對著其他人展示了一下,上面赫然是一道劍法圖,旁邊還用狂草寫著“無情劍”三個大字。

“噗嗤。”

阿恬沒忍住,一下子笑了出來。

她的聲音並不大,但也足夠身邊的人聽清,引得白心離和李恪都看了她一眼。阿恬琢磨了一下,覺得比起李長老,自己還是跟大師兄更熟一點,便往白心離身邊微微湊了湊,小聲說道:“大師兄,你覺得這個像不像小時候那些騙人的小話本?”

白心離想了想,發現還真挺像,起碼白老爺以前就拿這種東西逗過他,然而,那些小本子純粹是凡人編造的,不像這一本,是真的用各家心法拼湊出來的四不像。

“段煊啊,你說你,你也老大不小了,怎麽還成天看這種哄小孩子的東西。”老道士挑了挑快要垂到耳邊的眉毛。

“要是我看的就好了,”段煊嗤笑一聲,“這是我們從弟子房舍裏搜出來的東西。”

“你可別驢我,”天恒道長似笑非笑的說道,“你們劍修一脈看什麽劍譜,這是用劍的器修才會看的東西。”

“是啊,也多虧了這一點才逃過了一劫啊,”段煊也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,“我們看不看不要緊,他們以為我們看才是重點。”

李恪當初在學堂對弟子當頭棒喝的時候就說過,“無情道”這件事辦的既精明又愚蠢,精明在於,編造這本書的人完全抓住了少年人慕強又逆反的心理,愚蠢在於,此人在很多常識性的地方都犯了顯而易見的錯誤。

這本冊子裏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,此人肢解了太上忘情心經,截取了佛經,偷竊了各家心法的總綱,最後雜糅了一本《無情道》,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移花接木,可偏偏,他不懂道統之間的互相排斥,他甚至不明白劍修是根本不看劍譜的。

前者讓你覺得此人處心積慮,後者又讓你覺得此人對修真界壓根一無所知。

為什麽樣的人會有如此矛盾的特征?

一個將將踏入修真界,卻能接觸到各門派功法的人。

最重要的是,他亦或是他們對北海劍宗抱有極為明顯的惡意。

在段煊看來,這並不是某個人單獨的舉動,除開明顯是摘錄的佛經,其他門派的內容都直指修煉總綱,非門下弟子無法得知,這也是天恒道長念一句就有一門的人臉色不好的原因。

自家壓箱底的東西都被人知道了,臉色能好看才真的有鬼。

說白了,稍微有點修為的人都很清楚,道統之間,壁壘分明,撇開身為禍害目標的劍修不說,“無情道”直接把太玄門的太上忘情和佛教的六根清凈混雜在了一起,腦子還清楚的人都知道這必然是坑無疑,也只能騙騙還未正式修煉的小孩子了。

編造的人不知道這是致命漏洞嗎?

他們知道。

他們不想彌補嗎?

想,但做不到。

段煊都可以想象出那個畫面,來自於各門各派的年輕弟子齊聚一堂,他們年輕,他們沖動,他們修為低微,他們唯二的共同點就是看北海劍宗不順眼和腦筋不夠用,於是,在某個領頭人的帶領下,他們決定執行一個大膽的計劃。

一個大膽的傻子計劃。

老實說,區區漏洞百出的“無情道”就想動搖北海劍宗的根基無異於天方夜譚,別說弟子踏入正軌後就會明白上面都是胡說八道,就算真有腦子一根筋的,他也相信自家洛師妹能夠“身體力行”用“溫暖關懷”拯救失足少年,可你有能力應對,並不代表著就可以任由旁人魚肉。

有些事情,過界就是過界了。

“這倒是有些意思,”天恒道長把懷裏的小冊子往旁邊一扔,又恢覆了懶洋洋的模樣,“事先聲明,我們太玄門可沒有摻和過這種事,依老道之見,這肯定是方仙道幹的。”

周圍的太玄門弟子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,致力於把黑鍋往自己的老冤家頭上甩,反正他們和方仙道不對付又不是什麽秘密。

對此,有人有不同看法。

“胡說八道!”

在被段煊羞辱之後就默不作聲的方仙道中年修士突然高喝一聲,義正言辭的怒斥老神在在的天恒老道,“天恒道長,枉你還是一派長老,怎麽能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!”

被如此駁斥的老道士也沒有生氣,反而對著方仙道弟子聚集的方向笑了笑,他的目光穿透了激動的中年修士定在了人群的深處,捋了捋自己的眉毛,“哎喲,這可真是稀奇,你竟然也舍得離開自己的寶貝爐子,快讓老道看看,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。”

他話音未落,方仙道的弟子便自動的讓出了一條通道,一個圓球從他們讓出的窄道裏擠了出來。

只見那圓球裹著一件紫紅色的道服,頭上戴著一盞金冠,拍著圓滾滾的肚皮,臉上的眼睛和嘴巴都瞇成縫,怎麽擺都是個笑模樣。

“你們在這前邊鬧,我後邊一爐子金丹都快被鬧炸爐了,再不出來看看,還不得翻天?”

方仙道掌教魏舍人,修真界第一煉丹師,連外形都像是一只長了腿的煉丹爐,脾氣卻不像丹爐那麽爆裂,而是出了名的老好人,不然方仙道也不會被搞成現在這幅分支各自為政的樣子。

什麽都行,什麽都好,什麽都可以——在修真界,只要有人提起這位大佬,首先浮現在腦海裏的就是他這三句名言。

阿恬好奇的躲在北海劍宗的弟子堆裏東張西望,這麽一通張望,還真讓她發現了點什麽,在魏舍人的身後,有著一片明顯顏色淺很多的布料,她定睛一看,才發現了幾乎被擋的嚴嚴實實的張澤衍。

上了山頂這麽久都沒看到這位爺,感情是直接跑去找師父了,只不過從他直接去通知魏舍人也不願意留下來撐場面來看,方仙道嫡支和分支間的間隙估計已經堪比海溝了。

阿恬很能明白這種感受,縣太爺千金和秀才家的小姐正式撕破臉前,也有過這麽一段紙糊姐妹情。她偷偷的環視了一下四周,發現病懨懨的李恪長老看上去要被太陽曬化了,而穆易和其他幾個不認識的師兄聚在一塊竊竊私語,劉嫣師姐全神貫註的盯著太玄門的隊伍看,似乎想從裏面找出自己的兒子。

大概只有大師兄在認真聽宗主說話了吧。

她天真的想著,然後扭頭一看,發現白心離在閉目養神。

白恬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心疼起段煊來。

段煊自然不知道自己在阿恬的心裏打上了一個“地位低”的標簽,自打魏舍人現身,他的註意力就轉移到了這個老好人身上。

“段師兄,”魏舍人皺起了眉頭,對段煊還是延續著舊日的老稱呼,“我可以給你保證,我對這件事絕不知情。”

他說自己絕不知情,卻不為方仙道打包票,顯然也清楚自家宗門是什麽德性,更何況,要說修真界誰最討厭北海劍宗,方仙道自稱第二,就沒人敢稱第一了。

方仙道與北海劍宗交惡,除了劍法之爭之外,最關鍵的就在於劍器修這一分支。

劍器修自認為也是劍修一脈,對此北海劍宗嗤之以鼻,二者之間的過節如過江之鯽,一時半刻還真說不清。

這麽一分析下來,要說這件事劍器修沒摻和進去,魏舍人自己都不信。

“你不知情,自然有知情的人,”段煊依然很平靜,“放在平日,這麽多法修門派挨個找過去固然很難,好在這世上還有清談會,不是嗎?”

“人會說謊,道心不會,是真是假,動手便知。”

“以劍心對道心,以真相碰真相。”

“弟子對弟子,長老對長老,宗主對宗主,從羅浮山的北山腳到南山麓,在場所有人,我北海劍宗願意一個個試過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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